「你原諒我吧!你收留我好不好?我外面欠了好多錢,他們要逼死我了!」
「媽,你幫幫我!你不能不管我啊!」
她熟練地扮演著那個我最熟悉的角色——一個楚楚可憐的受害者。
她試圖用眼淚,用哭喊,來博取我的同情,就像過去二十多年裡,她無數次做過的那樣。
周圍的食客和同事都停下了手裡的活,好奇地看著我們這邊上演的鬧劇。
我低著頭,看著她哭得涕泗橫流的臉,再看看自己這雙被洗潔精泡得紅腫,布滿細小傷口的雙手。
過去那些不公的畫面,那些被我強壓下去的怨恨,在這一刻,像是火山一樣,猛地噴發出來。
一股滔天的憤怒,第一次,壓倒了那點可笑的母愛。
我用力,一腳踹開了她。
她沒防備,一屁股坐在了油膩的地上。
她愣住了,用一種不敢相信的眼神看著我。
我居高臨下地看著她,聲音冷得像冰。
「我沒有錢。」
「這個世界上,也沒有人有義務幫你。」
「你走吧。」
她反應過來,開始在地上撒潑打滾。
「你這個狠心的老太婆!我是你女兒啊!你怎麼能不管我!」
「你是不是把錢都給林晚那個賤人了!我就知道!」
餐館老闆見狀,立刻叫了兩個夥計過來。
「把這個瘋婆子給我趕出去!別影響我們做生意!」
林悅像一條被拖拽的死狗,被兩個年輕力壯的夥計架著,拖出了餐館。
她的咒罵聲,哭喊聲,在街角漸漸遠去,直到消失。
整個餐館,恢復了平靜。
我站在原地,看著門口的方向,渾身都在發抖。
不是因為害怕,而是因為一種徹底掙脫了枷鎖後的疲憊與平靜。
那天晚上,我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出租屋。
剛打開樓道的燈,就看到一個身影靠在我家門口。
是林晚。
我心裡一緊,下意識地以為她是來興師問罪的。
林悅下午那場鬧劇,肯定有人傳到她耳朵里了。
「晚晚……」
我緊張地開了口,不知道該說什麼。
她站直了身體,手裡提著一個保溫桶。
「我男朋友煲了湯,多了,給你送一碗。」
她的語氣很平淡,聽不出什麼情緒。
我愣住了,有些不知所措地打開門,讓她進來。
房間裡很簡陋,她只是掃了一眼,並沒有坐下。
她把保溫桶放在桌子上,全程沒有提一句林悅的事,也沒有問我工作辛不辛苦。
她只是看了一眼我貼在牆上的還款記錄表,上面用筆畫掉了幾個月的格子。
然後,她說了一句。
「你做得還不錯。」
說完,她就準備離開。
「我走了,公司還有個會。」
我看著她的背影,鬼使神差地問了一句。
「湯……還熱嗎?」
她停下腳步,沒有回頭。
「溫的。」
她說完,就開門走了。
我一個人,站在空蕩蕩的房間裡,很久都沒有動。
然後,我走過去,打開了那個保溫桶。
是一鍋烏雞湯,還冒著熱氣。
我盛了一碗,默默地喝著。
湯是溫的。
但我的心,卻感覺到了一點久違的,幾乎已經遺忘的暖意。
我知道,這不是原諒。
這也不是和解。
這只是一種基於規則的,有限的善意。
是在看到我真正為自己的錯誤付出代價後,她給予的一點點,人道主義的關懷。
但這對我來說,已經足夠了。
真的,足夠了。
日子還在繼續。
我繼續在餐館洗碗,每月按時把錢轉給林晚。
林悅後來又來糾纏過幾次,但我已經學會了不再理會,直接報警處理。
警察來了幾次後,她大概也知道在我這裡討不到任何好處,就再也沒有出現過。
半年後的一天,我收到了林晚的簡訊。
她說,剩下的錢不用還了。
我愣了很久,然後撥通了她的電話。
我問她為什麼。
電話那頭,沉默了很久很久。
久到我以為她已經掛斷了。
然後,我聽到了她有些沙啞的聲音。
「錢的債,可以清。」
「但感情的債,還不完。」
「剩下的,就當我為你這半年的辛苦買單。」
「以後,你好自為之。」
說完,她就掛斷了電話。
我握著手機,站在出租屋的窗前,看著外面萬家燈火,再也忍不住,嚎啕大哭。
我哭得比任何一次都要傷心。
因為我終於明白。
我們之間那道最深的鴻溝,那道因為我幾十年的偏心和傷害而產生的鴻溝,是永遠,也無法填平了。
她可以免除我的債務。
但她無法原諒我的過去。
哭過之後,我擦乾了眼淚。
我沒有辭掉工作。
我繼續每天去餐館洗碗,只是這一次,我不再是為還債,而是為自己。
我開始為自己存錢。
第一個月,我存下了一千塊。
第二個月,一千五百塊。
故事的最後,我看著自己銀行帳戶里,那筆雖然不多,但卻真真正正,完完全全屬於我自己的存款,心裡前所未有的平靜。
我知道,這才是真正屬於我的人生。
一個需要自己雙手去創造,需要自己去承擔所有結果的人生。
雖然辛苦,雖然孤獨。
但踏實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