而我,從小在那種環境下長大,骨子裡帶著一種無法擺脫的懦弱和對親情的奢望。
第三天早上,我做出了決定。
當我把簽好字的協議遞給江辰時,我看到他明顯鬆了一口氣。
「微微,謝謝你理解我。」他伸手想抱我。
我卻後退了一步,避開了他的擁抱。
我看著他,平靜地說:「江辰,我簽這份協議,是因為我認同你的觀點,我們需要保護好我們自己的家。但這並不代表我心裡沒有委屈。我希望你能明白。」
江辰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,臉上的表情有些複雜。
他點了點頭,輕聲說:「我知道。給我一點時間,也給你一點時間。我們會回到過去的。」
我沒有回答。
因為我心裡清楚,有些東西,一旦碎了,就再也回不去了。
簽完協議的第二天,江辰一大早就把我叫醒了。
他已經穿戴整齊,一身筆挺的西裝,頭髮也梳理得一絲不苟。
「快起來,我們今天有個重要的約會。」他說。
我有些疑惑,但還是起床梳洗。
等我收拾好出門,才發現他開著車,方向並不是去公司。
「我們去哪?」我問。
「到了你就知道了。」他故作神秘地笑了笑。
車子最終停在了一個我意想不到的地方——市公證處。
我愣住了,轉頭看向江辰,心裡那股不安的感覺再次涌了上來。
「來這裡做什麼?」
「把我們的協議做個公證。」江辰解開安全帶,語氣平靜得像是在說今天天氣不錯,「經過公證的財產協議,才具有最強的法律效力。這樣一來,以後就再也不會有任何後顧之憂了。」
我坐在副駕駛座上,沒有動。
陽光透過車窗照進來,有些刺眼。
我看著他,突然覺得眼前的這個男人有些陌生。
他考慮得如此周全,每一步都算得清清楚楚,滴水不漏。
從幫我還錢,到擬定協議,再到今天來做公證,他像一個精密的外科醫生,一步步地,冷靜而準確地,切除我身上所有可能對他造成威脅的「病灶」。
我的心一點點冷了下去。
這真的是愛嗎?
還是只是權衡利弊之後,最理智的選擇?
「下車吧。」江辰已經站在車門外,為我打開了車門。
我深吸一口氣,壓下心裡翻湧的情緒,跟著他走了進去。
公證處里人不多,很安靜,只有工作人員翻動文件的沙沙聲。
我們取了號,坐在等待區。
江辰一直握著我的手,但我能感覺到,他的手心和我的一樣,冰冷,還帶著一絲細密的汗。
輪到我們的時候,一位看起來很專業的女公證員接待了我們。
她仔細地審閱了我們的協議和身份證明,然後公式化地向我們解釋了公證的意義和法律後果。
「兩位都確認是自願簽署這份婚內財產約定協議,並且清楚協議的所有條款嗎?」她抬頭看向我們。
「是的,我們確認。」江辰回答得很快,很堅定。
我看著他,又看了看桌上那份白紙黑字的協議,心裡像打翻了五味瓶。
我點了點頭,聲音有些乾澀:「……確認。」
「好的,那請兩位在這裡簽字。」公證員把協議推到我們面前。
江辰拿起筆,幾乎沒有任何猶豫,就在簽名欄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。
他的字跡和他的人一樣,乾淨利落,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。
他簽完,把筆遞給了我。
我握著那支筆,感覺它重若千斤。
我只要簽下我的名字,從此以後,我和娘家,就在財產上,被徹底劃清了界限。
這或許是對的,但不知道為什麼,我的眼眶卻一陣陣發熱。
就在我的筆尖即將觸碰到紙張的那一刻,江辰放在桌上的手機突然嗡嗡地震動起來。
他看了一眼來電顯示,眉頭瞬間擰成了一個川字。
他對我做了一個「稍等」的手勢,然後起身快步走到角落裡去接電話。
他的聲音壓得很低,但我還是能隱約聽到一些碎片化的詞語。
「……怎麼會這樣?不是說好了下周嗎?……錢呢?錢到哪裡去了?……什麼叫一分都沒了?!」
他的聲音陡然拔高,帶著一絲從未有過的驚慌和失控。
他似乎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,立刻又壓低了聲音,但語氣里的焦急和憤怒卻怎麼也掩蓋不住。
我愣住了,握著筆的手停在了半空中。
我從來沒見過江辰這個樣子。
他一直是我心中最堅實的依靠,沉著、冷靜、無所不能。
可現在,他看起來,就像一個即將溺水的人。
他掛了電話,站在原地,背對著我,似乎在努力平復自己的情緒。
過了好一會兒,他才轉過身來,臉色蒼白得像一張紙,額頭上布滿了細密的冷汗。
他快步走回我面前,眼神里充滿了血絲和一種我從未見過的……絕望。
「微微,」他的聲音嘶啞,帶著一絲不易察 ઉ 的顫抖,「我們……可能出大事了。」

06
江辰的這句話,像一顆炸彈,在我耳邊轟然炸響。
我呆呆地看著他,看著他蒼白的臉和布滿血絲的眼睛,一時間竟忘了做出任何反應。
「出……出什麼事了?」我結結巴巴地問。
他深吸一口氣,似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讓自己站穩。
他拉起我的手,對公證員匆匆說了句「抱歉,我們有點急事,下次再來」,然後幾乎是拖著我離開了公證處。
一坐進車裡,他就頹然地靠在方向盤上,雙手插進頭髮里,痛苦地呻吟了一聲。
那種從骨子裡透出來的無力感和挫敗感,是我認識他以來,從未見過的。
「江辰,到底怎麼了?你別嚇我!」我抓住他的胳膊,急切地問道。
他抬起頭,布滿紅血絲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我,嘴唇翕動了半天,才艱難地吐出幾個字:「那六十萬……出事了。」
我的心咯噔一下,沉到了谷底。
「什麼意思?錢不是已經還給銀行了嗎?」
「是,是還了……」他苦笑了一下,那笑容比哭還難看,「微微,我對你撒謊了。那六十萬,不是我們家的存款。我們……我們家根本沒有那麼多存款。」
我如遭雷擊,整個人都懵了。
「那……那錢是哪來的?」
「是我公司的錢。」他的聲音低沉而沙啞,充滿了悔恨,「是我和一個合伙人一起開的一家小型科技公司。那六十萬,是公司帳戶上的一筆流動資金,本來是這個月底要支付給一個關鍵材料供應商的貨款。這筆材料,關係到我們一個最重要的項目,關係到公司的生死存亡。」
我震驚地捂住了嘴,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。
我一直以為江辰只是一個普通公司的項目經理,我從來不知道他自己開了公司。
而他,竟然為了我,挪用了公司的救命錢!
「我本來想著,給你媽他們三天時間,他們害怕了,肯定會把錢還回來。到時候我再神不知鬼不覺地把錢補回公司帳戶,就不會有任何問題。」他痛苦地閉上眼睛,「可我沒想到,他們竟然那麼無賴,一分錢都不肯還。銀行的催款又那麼急,我怕影響到你,就……就一咬牙,先把公司的錢拿出來,把你的窟窿填上了。」
「我以為,供應商的款項可以拖到下周。我這幾天一直在外面跑,想辦法拉新的投資,或者找銀行貸款,只要能在下周前把這筆錢湊齊,就沒事了。可我沒想到,供應商那邊突然變卦,今天就要求結清所有款項,不然就立刻斷供,還要起訴我們違約。」
「剛才,是我合伙人打來的電話。他發現公司帳戶的錢沒了,供應商又在催款,他……他已經快急瘋了。」
江-辰的每一句話,都像一把重錘,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。
我終於明白了,他這幾天的早出晚歸和眉宇間的疲憊是為了什麼。
我終於明白了,他為什麼那麼急著要和我簽協議,做公證。
他不是在防我,他是在害怕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