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知道,一旦簽下這份協議,他將變得一無所有。
他會失去妻子,失去女兒,失去這個他幾乎沒有付出過任何心血,卻安然享受了二十年的家。
他這輩子,就徹底完了。
「不!我-不-簽!」他嘶吼著,像一頭被逼到絕境的困獸。
就在這時,一直沉默的張航,突然站了起來。
他的臉色依舊蒼白,但眼神卻變得異常陰鷙。
他死死地盯著我,一字一句地說道:「嫂子,你真的要做的這麼絕嗎?」我抬頭看著他,這個我曾經視如己出的「弟弟」。
「是你們,先做的太絕。」「好,好,好。」張航連說了三個「好」字,臉上浮現出一抹詭異的冷笑,「林嵐,你別以為你贏了。你以為有這些欠條,就能把我怎麼樣嗎?我告訴你,我剛找到的工作,年薪三十萬!區區一百多萬,我很快就能還清!但是你,一個離了婚的女人,還帶著一個拖油瓶,你以為你以後會有什麼好日子過?」他頓了頓,從口袋裡掏出手機,撥通了一個電話。
他按下了免提,一個嬌滴滴的女聲從電話那頭傳來:「喂,航航,你那邊完事了嗎?叔叔阿姨同意把房子過戶給我們了嗎?」是張航那個還沒過門的女朋友。
張航看了一眼他父母,又看了一眼我,對著電話說道:「寶貝,別急。家裡出了點小狀況,不過你放心,這套房子,我要定了!不僅是這套房子,我嫂子那個飯館,我也要定了!」電話那頭的女孩咯咯地笑了起來:「真的嗎?航航你太棒了!我就知道你最厲害了!」張航掛掉電話,得意地看著我:「聽到了嗎?林嵐。我女朋友家是做什麼的,你可能不知道。她爸,是市裡有名的律師。打官司,你覺得你能贏得過我們?」婆婆一聽這話,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,立刻又來了精神:「對!我們有人!林嵐,你別得意得太早!咱們法庭上見!我就不信,這天底下沒有說理的地方了!」他們以為,搬出一個律師,就能嚇倒我。
他們以為,我還是二十年前那個什麼都不懂的農村姑娘。
他們太小看我了。
我看著他們最後的掙扎,只是覺得可笑。
我拿出自己的手機,從通訊錄里找到了一個號碼,也按下了免提。
電話很快被接通,一個沉穩而有力的中年男聲傳來:「喂,林老闆,有什麼吩咐?」我平靜地說道:「王律師,上次跟您諮詢的事情,可以啟動了。對,就是張航的債務糾紛,以及……我的離婚訴訟。麻煩您了。」電話那頭的王律師立刻應道:「好的,林老闆,沒問題。所有材料我都準備好了,隨時可以向法院提起訴訟。您放心,這種案子,證據確鑿,我們百分之百能贏。」
08
當「王律師」三個字從我口中說出,並且電話那頭傳來專業而自信的回應時,張家人的囂張氣焰,就像被戳破的氣球,瞬間癟了下去。
尤其是張航,他臉上的得意和陰狠瞬間凝固,取而代代的是一種見了鬼似的驚恐。
他那個所謂的「律師爸爸」的女朋友,不過是他吹牛的資本。
而我,卻是實實在在地,早就為這場戰爭準備好了我的「軍火庫」和「法律顧問」。
王律師是我們市裡最有名氣的離婚和經濟糾紛律師,收費高昂,但從無敗績。
我這兩年,沒少往他那裡跑。
我不僅諮詢了關於房產、債務的所有法律問題,還讓他幫我審核了每一張欠條的法律效力,甚至讓他幫我起草了這份堪稱完美的離婚協議書。
可以說,今天我走的每一步,都在王律師的指導之下。
我早就不是那個任人宰割的羔羊了。
掛掉電話,我好整以暇地看著臉色變幻莫測的一家人。
「怎麼樣?還要法庭上見嗎?我很樂意奉陪。正好,可以讓法官來評評理,看看這房子到底該歸誰,看看張航這126萬,到底該不該還。」婆婆徹底沒了聲音,她癱坐在沙發上,嘴唇發白,眼神空洞。
她想不明白,事情怎麼會發展到這個地步。
這個她拿捏了二十年的兒媳婦,怎麼突然就變成了一個她完全不認識的、渾身長滿尖刺的刺蝟?
張航的手機再次響了起來,還是他那個女朋友。
他猶豫了一下,還是接了起來。
「航航,怎麼回事啊?你剛才說的王律師是誰啊?我爸說,這個王律師很厲害,我們最好不要惹他……」女孩的聲音裡帶著一絲驚慌。
張航的額頭上冒出了冷汗,他支支吾吾地說道:「沒……沒什麼,你別聽我嫂子瞎說……」「什麼瞎說!我剛才都聽到了!126萬的欠款?還要打官司?張航,你家到底怎麼回事啊!你不是說你家條件很好,馬上就能全款買婚房嗎?你是不是騙我?」女孩的聲音變得尖銳起來。
緊接著,電話被另一個人接了過去,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響起,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:「是張航嗎?我是盈盈的爸爸。你們家的事,我剛才聽盈盈說了。我不管你們家有什麼糾紛,我只告訴你一點,我女兒,是不會嫁給一個背著一百多萬債務的人的。這套房子,如果產權有問題,我們家也絕不會要。你們好自為之吧。」電話被掛斷了。
張航握著手機,像一尊石化的雕像。
他的愛情,他的前程,他所有對未來的美好幻想,在這一刻,被我無情地擊得粉碎。
他猛地抬起頭,雙眼通紅地瞪著我,像是要將我生吞活剝。
「林嵐!你毀了我!你毀了我的一切!」他嘶吼著,朝我撲了過來。
張偉見狀,總算反應了過來,衝上去死死地抱住了他。
「航航,你冷靜點!你瘋了嗎!」「我就是瘋了!是她逼我的!」張航瘋狂地掙扎著,拳頭像雨點一樣落在張偉的身上。
客廳里,兩個男人扭打成一團,哭喊聲,咒罵聲,東西破碎的聲音,交織在一起,奏響了張家分崩離析的最終樂章。
我冷冷地看著這一切,然後抱起早已嚇得縮在角落裡瑟瑟發抖的女兒,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這個讓我噁心了二十年的家。
09

我帶著女兒,暫時住進了我父母家。
我走出那個家門的時候,身後是一片狼藉和咒罵,但我沒有回頭。
我知道,從我拿出第一個文件袋開始,這場戰爭的結局就已經註定。
接下來的事情,幾乎都由王律師代為處理。
法院的傳票很快就送到了張家。
面對確鑿的證據鏈,張家人沒有任何反抗的餘地。
張航的女朋友,在得知他家裡的真實情況和那126萬的巨額債務後,果斷地和他分了手。
據說他因此大受打擊,工作也丟了,整個人都頹廢了下去。
婆婆和公公,想找親戚朋友來給我施壓,讓我「看在往日的情分上」,「得饒人處且饒人」。
他們四處哭訴,說我如何心狠手辣,如何忘恩負-義,將他們一家逼上絕路。
但王律師早就料到了這一步。
他幫我把所有的欠條、轉帳記錄、帳本,都做了公證,並且「不經意」地讓幾個親戚圈裡的大嘴巴看到了這些證據。
於是,輿論很快發生了反轉。
大家知道了這二十年來,我究竟是如何像一頭老黃牛一樣,被張家無休止地壓榨和剝削。
那些曾經勸我「家和萬事興」的親戚,紛紛調轉槍口,開始指責張家人的貪得無厭和不知好歹。
張家,徹底成了親戚圈裡的一個笑話。
最終,在開庭前,張家人選擇了庭外和解。
張偉在離婚協議書上籤了字,凈身出戶。
他試圖挽回,說他願意離開他父母,和我跟女兒好好過日子。
我只是冷笑著告訴他:「張偉,破鏡無法重圓。二十年的時間,已經耗盡了我對你所有的愛和期待。放過我,也放過你自己吧。」他流著淚,簽下了自己的名字。
至於張航那126萬的欠款,法院判決他必須償還。
考慮到他目前的經濟狀況,我在王律師的建議下,做出了讓步,同意他分期付款,十年內還清,但需要支付相應的利息。
拿到判決書的那天,張航來找我。
他瘦了,也憔悴了很多,再也沒有了當初那種名牌大學畢業生的意氣風發。
他站在我飯館的門口,看著我,眼神複雜。
他說:「嫂子,我錯了。」我看著他,平靜地說:「你不該跟我說對不起。你最對不起的,是你自己。你本該有一個光明的前途,卻被你父母的溺愛和你自己的貪婪給毀了。」他沉默了很久,然後轉身離開了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