冰冷的合同紙張在我指尖，仿佛帶著一種宿命般的沉重。
只要簽下我的名字，三百多萬就將塵埃落定，弟弟的婚事，母親的期盼，我前半生所有的枷鎖，似乎都能在這一刻被金錢斬斷。
然而，就在銷售員將簽字筆遞到我手中的瞬間，一聲尖利刺耳的咆哮，如同一把淬毒的尖刀，從我身後猛地捅來，將這虛假的平靜撕得粉碎。
「林薇！你要死啊！這合同上怎麼是你的名字！」
01
我叫林薇，一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城市白領。
在遇見那張薄薄的彩票之前，我的人生就像一台設定好程序的機器，日復一日地為家庭這個龐大的系統運轉著。
我有一個比我小五歲的弟弟，林濤。
從他出生的那一刻起，我就被母親賦予了「姐姐」的全部定義——犧牲、奉獻、無條件地為弟弟鋪路。
家裡但凡有一點好吃的，一定是先緊著林濤；新衣服永遠是林濤的；升學的機會，也是林濤的。
而我，得到最多的一句話就是：「你是姐姐，要讓著弟弟。」
這句話像一道緊箍咒，從我童年一直念到我參加工作。
我大學畢業後，每個月的工資，除了留下最基本的生活費，其餘的都要交給母親，美其名曰「家裡統一支配」。
而所謂的統一支配，不過是換了種方式補貼給遊手好閒、眼高手低的林濤。
他換手機、買電腦、談戀愛請客吃飯，每一筆開銷，都像鋒利的針，扎在我日夜加班熬出來的血汗錢上。
我不是沒有反抗過，但每一次都會被母親用眼淚和謾罵鎮壓下去。
「林薇，你是不是翅膀硬了？你弟弟好了，我們這個家才能好！你一個女孩子，以後總是要嫁人的，要那麼多錢幹什麼？貼補娘家不是天經地義嗎？」在她的邏輯里，我的一切價值，都只是為了給林濤的未來添磚加瓦。
壓垮我的最後一根稻草，是林濤的婚事。
他談了個女朋友，叫小美，一個把「物質」兩個字寫在臉上的女孩。
小美家裡明確提出，結婚可以，但必須在市中心全款買一套不小於一百平的婚房。
這個要求像一顆重磅炸彈，在我們這個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里炸開了鍋。
三百多萬的房價，對我們來說簡直是天文數字。
父親愁得一夜白了頭，母親則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了我身上。
那段時間，她每天對我圍追堵截，電話里、飯桌上，翻來覆去就是那幾句話：「薇薇啊，你工作這麼多年，肯定存了不少錢吧？」「你弟弟的終身幸福可就靠你了！」「你忍心看著你弟弟打光棍，我們林家斷了後嗎？」
我累了，真的累了。
我看著鏡子裡自己憔ें悴的臉，眼角因為長期熬夜爬上了細紋，身上穿著幾年前打折買來的舊衣服。
我的人生，似乎從一開始就被規劃好了終點——被榨乾最後一滴血，然後像一塊破抹布一樣被丟棄。
那天晚上，我拖著疲憊的身體路過一家彩票店，鬼使神差地走了進去。
我用口袋裡僅剩的十塊錢，機選了五注號碼。
我甚至沒對它抱任何希望，那不過是我對這令人窒息的生活，一次微不足道、聊以自慰的叛逆。
可誰能想到，就是這次無心的舉動，徹底改寫了我的人生軌跡。
當我在網上核對中獎號碼，看到螢幕上那串熟悉的數字時，我的大腦一片空白，心臟幾乎要從胸腔里跳出來。
五百萬！
稅後整整四百萬！
我反覆確認了十幾遍，激動得渾身發抖，最後抱著枕頭，一個人在出租屋裡又哭又笑，像個瘋子。
這筆從天而降的巨款，是我逃離這個家庭的唯一機會。
我第一時間想到的，就是徹底消失，去一個沒有人認識我的地方，開始新的生活。
可是，母親的電話又打了過來，哭訴著小美家又在如何逼迫，林濤又如何頹廢。
聽著電話那頭母親的哀嚎，我心裡僅存的一絲親情，還是讓我動搖了。
或許，我可以用這筆錢，徹底買斷我前半生的恩情。
我給他們一套房子，了卻他們最大的心愿，從此以後，我和他們就兩不相欠，各自安好。
這個想法一旦萌生，就迅速占據了我的全部思緒。
我告訴自己，這是最後一次，也是最徹底的一次。
於是，我向公司請了假，瞞著所有人，悄悄去兌了獎。
我把四百萬獎金存進了一張新辦的銀行卡里，然後對家裡撒了個謊，說我這些年通過理財和項目獎金，攢了三百多萬，可以給弟弟全款買房。
消息一出，家裡瞬間沸騰了。
母親抱著我喜極而泣，一聲一個「我的好女兒」，叫得我心中五味雜陳。
林濤也一改往日的冷漠，姐姐長姐姐短地跟在我身後，殷勤得讓我感到陌生。
那幾天，我成了家裡的英雄，享受著前所未有的眾星捧月。
我帶著他們去看房，林濤和小美看中了一套位於市中心黃金地段的精裝房，總價三百二十萬。
小美眼睛裡的貪婪幾乎要溢出來，母親則在一旁不停地誇我「有本事」「有眼光」。
我心中冷笑，這就是親情，在金錢面前，如此廉價，又如此真實。
為了避免後續的麻煩，也為了給自己留一張最後的底牌，我堅持房子必須寫我的名字。
我給出的理由是，我未婚，用我的名字可以規避很多政策，而且以後他們想過戶也方便。
母親雖然有些不悅，嘀咕著「都是一家人，寫誰不一樣」，但在三百多萬的誘惑面前，她最終還是沒有多說什麼。
我以為，我的計劃正在順利進行，我即將用錢，為自己贖回自由身。
可我終究還是低估了母親的貪婪和自私，也高估了我在她心中的分量。
02
確定了房源，接下來的事情就順理成章了。
我和銷售約好了時間，準備去簽合同。
那一天，我特意穿了一件新買的連衣裙，化了個淡妝，我想為自己這即將重獲新生的一天，增添一點儀式感。
我獨自一人開車前往售樓處，我拒絕了母親和林濤要陪同的要求，我想讓這個過程，只屬於我自己。
坐在車裡，陽光透過車窗灑在我身上，我甚至已經開始規劃我的未來。
等交割完這套房子，我就拿著剩下的一百萬，離開這座城市，去一個溫暖的海濱小城，開一家屬於自己的小書店，養一隻貓，安安靜...
度過餘生。
然而，現實總喜歡在你最充滿希望的時候，給你最沉重的一擊。
我剛在售樓處的停車場停好車，就看到母親和林濤，還有小美，竟然也從一輛計程車上下來了。
母親一眼就看到了我，臉上堆著虛偽的笑容，快步走了過來。
「薇薇，你怎麼自己先來了？這麼大的事，我們怎麼能不來呢？媽得幫你把把關。」我心頭一沉，一種不祥的預感油然而生。
但我還是強壓下心中的不快，勉強笑了笑：「媽，都定好了，我就是來簽個字，你們沒必要跑一趟。」「那怎麼行！」母親的嗓門立刻拔高了八度，「這可是三百多萬的房子，你一個小姑娘家家的，萬一被騙了怎麼辦？我們必須在場！」她說得義正辭嚴，仿佛真的是在為我著想。
林濤跟在後面，低著頭不敢看我，小美則挽著他的胳膊，眼神里充滿了審視和得意。
我知道，我拗不過她。
與其在門口爭執，不如進去速戰速決。
我深吸一口氣，領著他們走進了金碧輝煌的售樓大廳。
銷售顧問小張熱情地迎了上來，將我們引到VIP簽約室。
桌上早已準備好了厚厚的購房合同和各式文件。
小張熟練地向我介紹著合同的要點，我心不在焉地聽著，只盼著趕緊簽完字離開這個令人窒uff息的氛圍。
母親則像個巡視領地的女王，一會兒挑剔裝修的細節，一會兒又詢問物業費的價格，每一個問題都充滿了高高在上的優越感，仿佛這房子是她全款買下的一樣。
小美則拿著手機，對著簽約室的豪華水晶燈和昂貴的實木家具一頓猛拍，迫不及待地發著朋友圈，配文是：「未來的家，謝謝婆婆和老公的努力。」看到那條朋友圈，我只覺得一陣反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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