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全家13口人浩浩蕩蕩地自駕游。
這是我女兒第5次對我說:
「媽,後備箱滿了你別去了。」
我老公在旁邊點頭,讓我顧全大局。
我笑著轉身。
用他剛給我的副卡,買了張去巴黎的頭等艙機票。
卡里剩下的20萬,我也順便清空了。
他很快會在高速公路的服務區里,收到銀行的消費簡訊。
我在機場貴賓廳里,慢悠悠地攪動著杯中的咖啡。
骨瓷的杯壁溫潤,觸感細膩,和常年握著冰冷鍋鏟的手感截然不同。
落地窗外,一架架飛機從跑道上呼嘯而起,沖入雲霄。
自由。
我閉上眼,深吸一口氣,空氣里都瀰漫著一股昂貴的、令人舒暢的味道。
與此同時,幾百公里外的高速服務區,我的丈夫周啟明,大概正被廉價的泡麵熱氣熏得滿臉油光。
他手機的震動,應該會打破那裡的喧囂。
第一條簡訊:「【XX銀行】您尾號XXXX的信用卡於X月X日10:15在『DE L'OPÉRA』消費228000.00元。」
我能想像出他看到簡訊時的表情。
他大概會皺著眉,不屑地將這條信息劃掉,認定是詐騙簡訊。
畢竟在他眼裡,我江染,就是一個連給自己買件超過五百塊衣服都要猶豫半天的女人,怎麼可能在什麼「歌劇院」消費二十多萬。
但他很快會收到第二條。
「【XX銀行】官方提醒:您尾號XXXX的信用卡副卡於X月X日10:18在『XX國際機場』消費18950.00元,於10:20在『XX航空公司』消費11230.00元。如非本人操作,請立即致電……」
這一次,他無法再淡定了。
果然,我的手機螢幕亮了起來,來電顯示是「老公」。
我按下接聽鍵,開了免提,將手機隨意地放在桌上。
電話那頭傳來的,是服務區嘈雜的背景音,和他壓抑著滔天怒火的喘息。
「江染,你在哪兒?」
我端起咖啡,輕輕啜了一口,等背景里機場廣播用三種語言播報完航班信息後,才不緊不慢地開口。
「機場啊。」
「你……你剛剛是不是刷了我的卡?」他的聲音因為憤怒而有些變形。
「嗯,」我輕描淡寫,「買了幾件衣服,順便買了張機票。」
電話那頭是一陣死寂,我甚至能想像到他因為震驚而瞪大的眼睛,和他身邊那群親戚投來的探究目光。
幾秒後,是火山爆發般的怒吼。
「江染!你發什麼瘋?二十多萬!你腦子被門夾了嗎?立刻!馬上!把票退了,把錢給我還回來!」
我輕笑一聲,終於問出了那個在我心裡盤旋了無數遍的問題。
「你的錢?周啟明,你確定那是你的錢嗎?」
他愣住了,一時語塞。
或許是我的冷靜和反問讓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陌生和失控。
就在這時,一個尖利的女聲從電話那頭炸開,是我婆婆。
「江染你這個敗家娘們!我們全家老小都在這兒受罪,你一個人拿著錢跑去快活了?你還有沒有良心!我們周家是倒了八輩子血霉才娶了你!」
熟悉的咒罵,熟悉的配方。
只是這一次,再也無法在我心裡激起一絲波瀾。
我直接掛斷了電話。
然後,慢條斯理地,將周啟明,我婆婆,他哥,他嫂,他妹,他妹夫……所有周家人的號碼,一個個拖進了黑名單。
世界,終於清靜了。
手機螢幕上不斷彈出被攔截的來電和簡訊提醒,那些辱罵的字眼像一群瘋狂的蒼蠅,被隔絕在玻璃罩外。
我沒有一絲波瀾,甚至覺得有些好笑。
點開和律師的聊天框,我發了三個字。
「可以開始了。」
放下手機,我看著窗外又一架飛機升空,感覺自己心裡那根緊繃了十年的弦,終於徹底鬆弛下來。
愉悅、冷靜、蔑視,最後是決絕。
我,江染,39歲,今天,不當賢妻良母了。
「顧全大局」這四個字,像一句魔咒,睏了我十年。
周啟明,我的丈夫,最喜歡用這四個字來綁架我。
我們這段婚姻,從一開始就不是平等的。
我名校畢業,曾在外企做到了部門主管,收入不菲。
而他,只是一個開著小公司的普通男人。
當初選擇他,是因為他看起來老實、本分,對我體貼入微。
他說,他會一輩子對我好。
他說,他不想我那麼辛苦,他養我。
於是,我信了。
為了他,我辭掉工作,回歸家庭,成了全職主婦。
我以為我嫁給了愛情,後來才發現,我只是應聘了一個終身免費的保姆職位,順便附贈了我所有的個人資產和價值。
我成了他們周家十三口人的「大局」。
每年的春節,這個「大局」就體現得淋漓盡致。
諾大的廚房裡,永遠只有我一個人。
從採購、清洗、切配到煎炒烹炸,十三個人的年夜飯,幾十道菜,我像一個陀螺,從早轉到晚。
油煙燻得我眼睛都睜不開,腰酸得直不起來。
而客廳里,周啟明和他的一大家子人,嗑著瓜子,看著春晚,歡聲笑語,其樂融融。
女兒周悅偶爾跑進廚房,不是為了幫我,而是為了從冰箱裡拿一罐可樂。
她會捏著鼻子,對我滿身的油煙味皺眉:「媽,你身上好大的味兒。」
那一刻,我的心就像被針扎了一下。
可周啟明會走過來,摟著女兒的肩膀,笑著說:「你媽在給我們做好吃的呢,她最辛苦,也最偉大。」
他用「偉大」兩個字,就輕易地抹平了我所有的委屈和疲憊。
我的生日,成了這個家的另一個「大局」。
有一年,我提前一周就提醒周啟明,說我生日那天想去一家新開的西餐廳。
他滿口答應,說一定給我一個驚喜。
我期待了整整一周。
生日當天,我化了淡妝,換上了許久不穿的連衣裙。
可我等來的,不是他的驚喜,而是一個電話。
電話里,他用理所當然的語氣說:「老婆,我侄子今天想吃你做的紅燒肉了,你過來一趟我哥家吧,晚上大家一起熱鬧熱鬧。」
我當時愣在原地,感覺渾身的血液都涼了。
「今天……是我生日。」我小聲提醒他。
「我知道,」他說,「正好大家一起給你過了,多好。快來吧,別讓大家等急了,要顧全大局。」
那一晚,我還是去了。
我在他哥家的廚房裡,做了一大桌子菜,其中最受歡迎的,就是那道紅燒肉。
飯桌上,觥籌交錯,所有人都在誇我的手藝好,卻沒一個人提起今天是我的生日。
周啟明喝得滿臉通紅,拍著我的肩膀,對所有人說:「我們家江染,就是賢惠。」
我看著他,忽然覺得無比陌生。
最讓我心寒的,是我父親生病那次。
父親突發心梗,住院急需一筆手術費。
我手裡沒有多少積蓄,我的工資卡早就上交給了周啟明,他每個月只給我固定的生活費。
我找他要錢,他卻鎖著眉頭,一臉為難。
「老婆,不是我不給,是公司最近資金周轉真的困難,一大筆款子壓著呢。要不,你先找你媽那邊想想辦法?」
他那副真誠又無奈的樣子,讓我差點就信了。
我放下尊嚴,哭著給我媽打電話,東拼西湊才湊夠了手術費。
可就在一周後,我撞見他和他妹妹周莉在商場裡。
他豪氣地一揮手,全款給他妹妹換了一輛二十萬的新車。
周莉挽著他的胳膊,笑得花枝亂顫:「還是我哥對我最好!」
那一刻,我站在商場人來人往的大廳里,感覺自己像個天大的笑話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

